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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9、改窑

89、改窑 (第1/2页)
  
  午后翠云巷。
  
  一匹白马缓缓在陈府门前停下。陈问宗动作轻盈的翻身下马,落地时,已有家中小厮迎上来,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与马鞭。
  
  陈问宗无声中轻轻提起衣摆,跨过高高的门槛,往朱门深处走去。
  
  一名健仆端着锃亮的铜盆凑上前来:“公子,擦把脸吧。”
  
  铜盆里是备好的热水,铜盆边缘搭着一块白色的帕子。
  
  陈问宗拾起帕子,沾了沾热水,从额头到下巴抹了两遍,这才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。
  
  陈问宗将白帕子叠好重新搭回铜盆边缘,轻声问道:“父亲呢?”
  
  健仆低声道:“老爷下令将那昧了钱的小厮杖毙之后,便令人备车去了衙门,似是还有公务要处理。”
  
  “母亲呢?”
  
  健仆答道:“夫人约了张夫人,一同前往裁衣局挑选绸缎。”
  
  “问孝呢?”
  
  健仆继续答道:“二公子与朋友出门了,说是要去东市游玩。”
  
  陈问宗一阵恍惚,今日家中死了一名小厮,但府中好像没有人受到影响,一切如常。
  
  “管家呢?”
  
  “管家挨了板子后,被我们抬回屋里歇着了。”
  
  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  
  陈问宗穿过长长的朱红门廊,来到下人所住的后宅里。
  
  刚进院子,他便听到管家咒骂的声音:“那小兔崽子如今傍上王府,翅膀硬了,竟然还敢在老爷面前告状啊,你涂药轻点。”
  
  啪的一声,管家屋里像是有谁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,很快便听到一名小厮慌张道:“我再轻点。”
  
  陈问宗皱起眉头,管家此时的语气,与往日自己听到的完全不同,判若两人。
  
  他走上前去掀开棉布门帘,只见管家光腚趴在床榻上,一名小厮为他涂着药,床榻边上还摆着一盘果脯与糕点。
  
  管家余光见陈问宗进来,立刻起身提起裤子,感激涕零道:“公子,您怎么来这后院看望我了,这下人住的污秽之地,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。”
  
  陈问宗缓声道:“你挨那十杖不轻,一定要好好修养才是,方才我去寻了陈迹,却没能将他带回来。”
  
  管家凝声道:“公子您去寻他做什么,别看他此时装腔作势,无非是苦肉计想要骗老爷心疼他。您与老爷只要不理他,过些日子,他自会想办法回陈府来的。”
  
  “为何?”
  
  管家信誓旦旦:“你别看他如今一副不想回府的模样,他还真能舍了陈府的荣华富贵不成?”
  
  是啊,陈家累世公卿,当今家主陈鹿池还是当朝户部尚书,有几人能放下这般门楣呢?
  
  可陈问宗回忆着方才见到的陈迹,他分明觉得,对方神情笃定且平静,是真的想要与陈府恩断义绝。
  
  他沉默许久:“管家,好好修养吧,我去看书,交代后厨,今晚不用备我的晚膳了。”
  
  “是。”
  
  陈问宗出门穿过深邃的院子,回到自己屋中,坐于桌案前,本想着温习一遍经义,翻了几页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。
  
  后天便是秋闱了,他又以一方黑玉镇纸抚平宣纸,想要写一篇策论,毛笔沾满了墨汁,却迟迟没有下笔。
  
  陈问宗脑海中,总是回荡着郡主的责问,还有牛车上的欢声笑语,无法平息。
  
  片刻后,他竟站起身来,往外走去,对门口候着的小厮说道:“备马。”
  
  陈问宗匆匆来到门口,翻身上马,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肚,纵马往城南驰去。
  
  他想要认认真真给陈迹道个歉,弟弟受伤了,却不曾关心过,自己这兄长的确愧对圣贤。
  
  化雪后的官道泥泞崎岖,且越靠近刘家屯,路面便越黑,满地都是从牛车上漏掉的煤渣。
  
  刘家屯不似想象中那么僻静,只见屯子口往来商贩,牛车络绎不绝,有拉着粘土进去的,也有拉着瓷器出来的。
  
  屯子里竖着好些烟囱,源源不断向天空喷吐这白色的烟气。
  
  力棒们初雪天里穿着单衣,踩着漏风的草鞋,忙碌着装卸货物。
  
  整个刘家屯,就是一座巨大的陶瓷器作坊。
  
  陈问宗骑于马上,招收拦下一位力棒温声问道:“请问你们有看见世子与郡主吗?”
  
  力棒有些茫然:“世子与郡主怎么会来俺们这种地方,这位公子走错地方了吧?”
  
  陈问宗沉默片刻,他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。
  
  可陈迹在医馆门前分明说的就是刘家屯。
  
  他又问道:“那你是否有看见一行八人,来到刘家屯?其中还有位和尚。”
  
  力棒恍然:“您说他们啊。他们刚刚用一枚金簪子,将老周家那弃置的窑厂盘下来,您左拐之后第三家便是。”
  
  “谢了!”
  
  陈问宗丢出两枚铜钱,策马在泥泞中继续前行。
  
  力棒们见他高头大马,器宇轩昂,纷纷避开中间的道路来。
  
  没几步路,他便听见陈迹的笑声远远传来。
  
  “都用布条将口鼻捂好啊,若是吸进灰尘了,可得好半天难受呢!”
  
  陈问宗在窑厂门口勒马驻足,他低头看着路上化雪之后的泥泞,还有脚上干干净净的皂靴,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下马。
  
  他抬头望去,只见窑厂大门敞开,院子里灰色的粉尘弥漫,陈迹等人灰头土脸,一个个用布条蒙住口鼻推着院子中巨大的石碾子,将一片片岁瓷器碾成粉末。
  
  这与陈问宗想象的完全不同。
  
  他以为世子与郡主是开开心心来踏雪寻梅,却没想到对方竟凑在一座破烂不堪的窑厂里干脏活累活。
  
  周家窑厂大约占地两亩,左边是一排矮矮的黄土房,瓦片都破烂不全,中间是一个硕大的平窑,此时并未点燃,右边堆砌着如山高的残次瓷器,还有一个巨大的石碾子。
  
  梁狗儿躺在黄土房屋檐下,用一片晒干的烟叶盖在脸上呼呼大睡,小和尚席地盘坐,闭目念经,陈迹等人一起推着沉重的石碾子,将一片片碎瓷器碾压成渣。
  
  白鲤拿着一把短短的扫帚,不停将碾好的灰尘扫进竹筐里备用。
  
  这时,一捧灰尘扬起,白鲤郡主脸上蒙了一层灰尘。
  
  推着石碾子的世子心疼道:“快来,哥帮你擦擦脸。”
  
  白鲤闻言,昂起小脸,可世子却没有为她擦脸,反而在她脑门上写下一个王字。
  
  世子哈哈一笑:“这下更像小老虎了。”
  
  白鲤怒从心头起,抄着手里的扫帚追杀上去,两人绕着石碾子你追我赶,其余人合力推着巨大的石碾哈哈大笑。
  
  刘曲星看向佘登科:“我也帮你擦擦脸吧?”
  
  佘登科冷笑:“滚一边恶心人去,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小子又在冒坏水,蔫儿坏。”
  
  陈问宗坐在马上默默看着,他不知道为什么,这些人灰头土脸的推个石碾子,也能推得这么快乐。
  
  苦中作乐?
  
  可世子与白鲤郡主这般贵重的身份,为何要像力工一样做这些事情?
  
  犹豫再三,陈问宗终究还是跳下马来,落地时,黑色的靴面便溅上了泥点子。
  
  他没有贸然出声,只是悄悄走进窑厂院子里,默默观察。
  
  却听陈迹说道:“好了,咱们先磨这么多,我得看看成果才知道后续怎么调整,这次我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。”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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